《黑暗荣耀》成了奈飞新一季度的流量密码。豆瓣上,这部两季16集的剧集获得了平均9分的高分,全球范围的热度之高,甚至一度导致奈飞网站崩溃。
片子讲述的是宋慧乔所饰演的文东恩,高中时期遭遇校园霸凌退学,在时隔多年后,曾经“弱小无助”的她向施害者和袖手旁观者进行报复。能让数以亿计的全球观众跨越语言和文化的障碍,对韩国校园霸凌感同身受,宋慧乔所塑造的文东恩这个角色功不可没。
这是个能让所有人心疼,并产生保护欲望的姑娘:
因为霸凌,她浑身遍布被卷发棒烫伤的痕迹,以至于对“电热板碰到肉产生的蛋白质焦灼的声音和气味”有着本能的恐惧,听到烤肉声就能崩溃;
因出身底层,无法忍受霸凌退学后,她只能找到去紫菜包饭店做包饭的临工,并开始以冰冷的紫菜包饭为三餐日常。
文东恩的生活里,也充满了因为校园暴力产生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细节。食物就是其中刻画得最深刻的。
以复仇为唯一目的的文东恩选择紫菜包饭为食物,正是因为超高的碳水量可以尽可能久的维持身体运转,无需加热的食用方法也不会引发身体对加热声音的PTSD,低廉的价格更是她在复仇筹划期间攒钱的最好选择。
于是,只要涉及到文东恩的饮食生活,紫菜包饭就会以冰冷和孤独的形象出现。这不禁让人好奇:韩国美食千千万,导演为什么要选紫菜包饭?它在韩国饮食文化里,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意义么?
很多国人会把韩国的紫菜包饭和日本的紫菜寿司卷相提并论,但在韩国人眼中,这两个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美籍韩国美食作家赵乔伊(Joy Cho)在一篇科普紫菜包饭的文章里明确的写道:
“紫菜包饭在韩语里是由’紫菜’和’米饭’两个词组成,绝对不是有些人口中的’韩版日本寿司’。
是,这两个食物从制作方法上来说都是用紫菜将馅料卷起来,但相似度也仅此而已。韩国紫菜包饭的食材是有明确组成的,比如盐渍的蔬菜,蛋饼,炒熟的肉沫或者鱼饼。像我朋友的母亲说的,韩国紫菜包饭的食材需要代表如彩虹般的颜色——这样又好吃又好看。”
韩国的紫菜包饭,米饭不可能使用白米醋,也不会包生鱼,只是一顿营养均衡的饭菜,以烤紫菜卷的形式呈现。在韩国的历史资料里,这种用烤紫菜卷食材的吃法,从19世纪初就存在了。《洌阳岁时记》,一部记录当时汉阳人生活日常的书里,用紫菜卷不同的食物在1918年就已经拥有大批受众,寓意好运吃下肚的意思,而米饭就是其中一个选项。
当然也有另一种说法,就是紫菜包饭是日本占领朝鲜时期,被日本军留在朝鲜的一种饮食方式。随着本土化,米饭裹的食材产生了改变,才有了今天的韩国紫菜包饭。两种说法都有自己的支持者,虽说起源有争议,能确定的是到上世纪50年代,紫菜包饭已经成了韩国人郊游和坐火车时几乎人手一份的食物,类似我们的火腿肠和方便面。
90年代,紫菜包饭因制作迅速,冷热皆可食用的方便特性,成为火遍全国的便利店的主打产品,并在今天成为堪比猪肉鸡蛋的物价涨跌指标。如果紫菜包饭涨价了,对于绝大多数韩国人来说,经济形势大概就出现了某种需要担心的变动。
紫菜包饭也是中国人最早熟悉的韩国料理之一。
在与韩剧相伴的二十年里,你会发现几乎每部韩剧都会出现紫菜包饭,而且很多现象级的韩剧,也都把紫菜包饭定位成某种关键的剧情发展道具:
初代韩剧经典《浪漫满屋》,同样由宋慧乔饰演的女主韩智恩为了“俘获”rain饰演的李英宰的心,特地学习制作了紫菜包饭,并亲自送去李英宰的拍摄片场喂他吃。
紧跟其后的《彩虹罗曼史》,男孩们为了能让公主希澈在生日那天去夜间滑雪场,熬夜卷出了200多个紫菜包饭卖钱,但最终却因太累睡过了生日。
另一个现象级韩剧《非常律师禹英禑》里,同样被霸凌的自闭女主禹英禑,也选择了只爱吃紫菜包饭,“因为可以一眼看清楚有怎样的食材”,甚至会通过紫菜包饭摆放的位置,来展现自己和父亲的关系。
韩剧的导演们为什么那么喜欢紫菜包饭?一首由韩国当代诗人李宰武创作的诗歌里,我们或许能窥探出很多寓意:
“紫菜包饭,一个属于匆忙的餐食;
这是那些想在地球上谋家,而不想乐享天堂的人的选择;
它如隧道般漆黑,让你在咀嚼中抽噎”
《黑暗荣耀》的闪回故事里,你能从价目表上清晰看见,一份紫菜包饭只需要1000到3000韩元不等(折合成人民币是5元到16元);在文东恩跟财团大佬的对话里,你也能清楚的了解,“紫菜包饭碳水太高”,不是对方日常饮食的范围;在文东恩的体检报告里,你更能知道,东恩的贫血是由长期营养不良造成。
而紫菜包饭是平民饮食这句话的背后,揭露的也是导演想要表达的一个视角:文正恩是一个在社会底层挣扎生存的人。其他韩剧导演对紫菜包饭的使用,也是在利用这个细节,对人物的出身家庭展开不言而喻的揭露。
但《黑暗荣耀》里还有一个关于紫菜包饭的伏笔:财阀大佬河道英对于紫菜包饭态度的转变。
从最初拒绝文东恩递过来的紫菜包饭,认为“碳水含量太高”,到与妻子离婚——某种程度上帮助文东恩复仇——并决心带着女儿远赴英国前独自来到便利店,主动买了一份紫菜包饭,认真的拨开紫菜包饭的包装纸,一口咬下去,仔细品味。
这背后,展现的不仅是一个人对一个食物态度的转变,更是一个人重新审视了自己的价值观,并且决定拥抱更多的可能的决策过程。
如果说从一个人熟悉的食物里,我们可以了解它从小生活的环境阶级和习惯;那么从一个人对新生食物接受的态度里,我们也可以了解一个人心智的成熟和蜕变。
食物本无阶级,是人类基于自己的习性创造了阶级,并赋予食物不同的价值。当一个人可以跳出对某些食物的固有认知,尝试接纳,这个人也就获得了自我的成长。
在《黑暗荣耀》里,紫菜包饭最终也超越了文东恩身份的化身,成为了两个不同成长环境的人,彼此理解的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