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派记者张篷舟在成都的美食奇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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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战争胜利前两年,成都来了一位海派十足的《大公报》特派记者张篷舟(杨纪)。除西装笔挺而外,他还带了一条绛黄色亮毛德国狗,走哪儿他都带去。一次成都空军招待记者在簇桥太平寺机场坐双座教练机,他老兄也将德国狗带去了。处处显得异样特殊,对于成都一些土包子记者,他就没有放在眼里了。

那时我在《成都快报》兼任记者,也敦聘张为特约记者。一个海派,一个特约,他更加神气了。他对《快报》似乎要大加整顿一番,就把燕京大学新闻系任教的蒋荫恩约来,编排起版式来。当时花会举行国术比赛,知道我懂点北派拳,就把我约去专门采写打擂的消息,辟了一个专刊,我一稿两发,为《华西晚报》与《快报》。从打资格到打银章打金章,我采访了全过程。

一个海派,一个洋派(蒋荫恩),把《快报》弄得有声有色。他两位精明能干,确实有学问。张篷舟的国学底子厚,是有名的薛涛研究专家。他在国民党那边教书时,岑学恭还是他的学生。解放后他回成都(他是成都人),请岑学恭郎毓秀夫妇任子立及我,在荣乐园请曾国华大师弄了一桌,吃舒展了。因为吃荣乐园,我同张篷舟谈起与住在外北昭觉寺的张大千先生联系,去嚼他一台。

一切由张办理,他约了《成都快报》罗芸荪罗作阶《中央日报》薛熙农《黄埔日报》张君特《新新新闻》谢趣生,《华晚》是我,人不多,刚刚一桌。张大千住在昭觉寺最后一殿,是藏木版经书的地方。他携带徒弟裱工佣人家眷及厨师等分住几间大屋子,画案上文房四宝,应有尽有。

大千内室门口,拴了一条从西康带出来的长毛大狗,既肥且大,有如小狮,用粗铁链拴住,外人休想接近。那天张篷舟的德国狗没有带来,大概知道不是藏狗的对手吧?

内室有如花似玉穿阴丹士林布的女郎进出,也许是大师的“入室弟子”了?

大千先生出来见了我们。他红光满面,美髯飘拂。一阵寒暄之后,看他的弟子们作画,他在一旁指点。中午开餐,大千说:“随便吃吃随便吃吃。”满坐一桌,却只有几样菜,可这几样菜的分量,也可抵一桌全席了!头一道菜是葱烧海参,大蓝花盘子盛着,是开乌海参发的,二指宽,如凉粉之嫩,足见高明厨师的技法。葱烧海参是北方馆子明湖春的地道做法;另外配有两大碗银丝卷,银丝卷当时只有明湖春一位姓庄的北方厨师能做,一个有二两,咬开皮内条条银丝十分爽口,川厨中只有荣乐园蓝光荣的白案可与之对手。

第二道菜是大品碗三大菌烧鸡转弯及鸡尾。据说张大千最喜欢吃“鸡屁股”,一次在他的熟朋友家饮宴,上此菜时他用筷子指住鸡尾说:“哪痛吃哪。”宾主怔然,不好下箸,于是张大千先下筷夹进口里了。大千爱说笑话,也有可能在吃鸡尾时说说笑笑而吞之乎。另外还有板栗烧鸡红烧樱桃肉,颗颗发亮,火功到家。每菜分量均大,当一般上席菜两三倍,足使座上之宾大快朵颐。这一席吃了快50年了,而今回味,仍有清口水在齿颊间流动。

张篷舟曾将张大千一幅画捐献给了望江楼,他生前回成都询问此事,却没有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