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我大概只有两个月在南京,这两个月时间里我可能至少要花上好几个傍晚在排队上。
每年我大概只有两个月在南京,这两个月时间里我必须抓紧去吃芳婆乌米饭、许阿姨青团、鸡鸣汤包、华成油鸡、糖芋苗、蜜汁藕、金味糖炒栗子、南湖胖子砂锅……只要想到它们我就口舌生津,百爪挠心,必须立即大快朵颐方才痛快。
虽然现在很多小吃有跑腿代购,但说真话,小吃就图个新鲜出炉,但凡经过外卖送到手上,都是一小时甚至两小时之后了,食物的口感大打折扣,完全失去了美妙的精髓,所以,无论寒冬酷暑,只要想吃,我都是自己打车排队,只为那一口新鲜满足。
一
在其他城市排队,对于我来说是浪费时间。但把时间耗在南京老字号窄小店面门口排队上,是值得。
到家楼下的烤鸭店排队,是和大叔大姨的社交联谊;打车到三七八巷的老字号里排队,是南京日常的民俗仪式。毕竟队伍每一个人,等久了,都是一条道上的道友,大家还会聊聊天:“哎,这锅莫得了,刚才有个人一下子买了30个!”“师傅我在你前面排队,你帮我看一下子赖,我去旁边买个蜜汁藕蛮就回来!”“哎呦这个烤鸭肥,咱俩分这一个啊好啊?鸭头一人一半?”“这个锅贴最好吃,我孙子每次都能吃8个!小炮子子还没到家就打电话让我来买啦!”
烤鸭哪个部位最嫩,哪个部位最酥脆入味,牛肉锅贴最完美的入嘴时刻是出炉后的第几分钟…每次排队,我总能学到些新知识点;在下一次排队,我也会毫不吝啬和后面的人分享,如何花同一个价格买同一种食物,但吃到更好的味道。
热情,家常甚至带点“韶”(聊一聊),但这就是南京的味道。
这么多年,南京老店门面,一如既往地窄。这为老南京的排队传统持续稳定地打造了不可动摇的条件,午后晚了出门的人,只能不断地往马路牙子上靠。越是接近傍晚饭点,排队的人越多,人山人海,踩着橙黄色的夕阳一起排队,是我印象里的南京味道浪漫。
二
再说说那些让我甘之如饴排队的店。
1、第一家是杨顺兴烤鸭。
南京每一家烤鸭店的水平都相当不错。出名的像陈桥烤鸭、水西门杜家鸭子、金宏兴烤鸭、章云板鸭……都有固定的排队粉丝团。
我喜欢去排湖北路上的杨顺兴烤鸭,生意十几年如一日的好,饭点必然排队,晚上不到七点,可能店里就已经卖空了。疫情时,他们店面被封在围栏里,外面的队伍还在排,自发间隔一米安全距离,背着塑料大包的大叔大婶,默默在铁丝网外面排队十几米继续购买。
杨顺兴卖烤鸭,也卖咸水鸭,鸭爪鸭头等,门口还常摆几个大盆,卖生的鸭爪鸭胗等,南京的阿姨叔叔吃得细致,柜台斩个鸭腿后,还会弯腰挑些生食回家红烧。
千辛万苦排了队,老南京买烤鸭那肯定是首选“前脯”。能抢到好的鸭前脯肉是排队的伟大意义之一。前脯比后脯瘦,后脯要切掉鸭屁股,不划算。但队伍里的年轻人通常不计较,后脯肉也好,肉质更紧致,年轻人牙口好。
豪迈的老南京通常直接斩半扇鸭子,前脯后脯都有了,再捎带份鸭四件,加一份马兰头拌香干或者素什锦,排队一小时,下碗面10分钟,一顿家常熨妥荤素搭配的晚餐就这样轻松搞定。
2、第二家必须给刘阿姨鸭血粉丝
鸭血粉丝店连锁店密集,口味稳定,最可喜的是,有24小时店,漂泊海外的游子,比如我,下了飞机,拖着箱子就可以直奔回味,辣油啊要?吃面不吃辣油的都是异端!香菜鸭肝鸭肠鸭胗必须全家整整齐齐了!迫不及待捧上一碗,真的可以吃出眼泪来。一时间也不清楚是排队站累了,还是真的被汤鲜到了。
百子亭小巷子里的刘阿姨鸭血粉丝,已经开了20年了,以前每早只出来几个小时,晚一会就吃不到,我曾经连续三次去都扑了空。现在刘阿姨租下了居民楼一楼的一个房檐,最多五六个平方,仅可以放下炊具食材,支两张桌子在路边,十几个塑料凳子一摞,随撤随摆。
京城来的朋友,我把她带到了刘阿姨鸭血粉丝那里,看她穿着MAXMARA,戴着DIOR,寒风中前胸贴后背地排队点单,然后坐在马路边的简陋凳子上捧着碗,才喝一口汤她就眉开眼笑,“好吃!太好吃了!我在北京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刘阿姨和气亲切,和自家长辈一样。朋友吃完一碗回头请求:“阿姨,再给我来一碗!多放鸭血!” 最后我目瞪口呆看她连干三大碗下去,回了北京还念念不忘,说,我下次去,你还带我去吃那家鸭血粉丝排队去!
3、还有三姐酒酿在科巷,科巷小吃特别多,三姐家又尤其出名
平时每天排队不说,到了元宵节时候,排队的人能一直拐弯到她家二楼,因为门口的路都排满了,实在站不下。
三姐酒酿有红豆酒酿和原汁酒酿,我个人更爱原汁的。店里放着超级大的一盆,你买多少,现场拿大勺子舀给你,十块,二十块一盒都行,软糯雪白的一大片酒酿放到饭盒里,再浇上微微透明的汤汁,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特别治愈,不去现场买就亏了。她家还有小元宵纯豆沙糖桂花藕粉八宝饭等各种售卖,只要路过,没人能空手回家。
4、剩下不多的排队机会,我留给清真牛肉锅贴
最有名的是李记牛肉锅贴,金春锅贴统统是排队大王,现在丁家桥的西北桥头拉面锅贴,也当担起新排队大王的称号。
桥头锅贴全是现做现卖,他家锅贴牛肉纯正香浓,锅贴底焦肉嫩,内馅儿饱含汤汁,有微微爆浆的感觉,又不至于让你吃到一身狼藉,牛肉香,葱香,焦底的碳水甜香杂糅在一起,造就了完美的牛肉锅贴。必须是刚出锅就入口,只要冷了,皮子就变硬,肉馅儿爆浆的感觉也没了。
他家做锅贴是一个独立门面,牛肉拉面在隔壁,吃锅贴都要自己去排队拿了再端回来。
锅贴的所有操作顾客都能看得见。看着生面剂子满满堂堂下锅,浇油,滋啦啦开始变的焦黄,每个人都能闻到牛肉馅儿和碳水经过高温煎制后的浓香。师傅一会转一下大铁锅,一会盖上盖子闷一下,再把锅斜靠着看火候控油,最后在大家热切目光的注视下把锅贴铲起来分装。这种排队,看着制作过程也是一个享受,所以大家通常不着急,默默数着前面还有多少人,这锅自己能不能排到。
我愿意每次花时间去排队,除了美食诱惑,还有在长长的不可预知的队伍里,找到贴近生活的真实感。人挨着人,对共同食物的共同认可,让我在城市里从不感觉被冷落和孤单。再繁忙的工作,我也还是会留着时间回南京排队,那些浪费在美好事情的时间,都不能称之为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