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底“米面包”,本质还是“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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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烘焙业的愈发兴盛,国人对面包的认知不再只是吐司片、菓子面包这类简单的果腹主食,贝果、可颂、佛卡夏、冰面包、碱水扭结、布里欧修等等面包房的新品们层出不穷,C位更是迭代迅速,人气商品都快数不过来了。而在越来越卷的烘焙圈中,这几年风头很盛的大约要数米面包了。这枚兼软糯弹韧于一身、还有着淡淡米香的日式小面包,碰上了以水稻为主要粮食作物的亚洲胃,势必会擦出炙热而炫目的火花。


一、米面包的本质还是面包


初听到米面包的名号,总觉得一定是和传统面包有着天壤之别、极富东方韵味的食物,可事实上,在以小麦粉为主要原料烤制出面包这一基础定义上,又使用了稻米或者稻米成分的便可称为米面包了。


以面粉制作的面包有着蓬松的组织,这是因为小麦中所含的特殊蛋白质:麦谷蛋白(麸质)在吸水后会凝聚在一起形成面筋骨架,从而支撑住不断发酵膨胀的面团。而大米中是完全不含麸质的,通常情况下想要顺利烤出面包,就必须要和小麦联手才行。所以说,常规意义的米面包,本质上首先还是面包啦。


当然,米面包也不是简单地往面包里加点儿米而已。与小麦不同,大米中的淀粉是所有谷物中颗粒最小、最细腻的,吸水性特别好,色泽透白、米香柔和,所以哪怕只加入一部分稻米,也能得到更湿润、更柔软的面包组织。而相比传统面包略显苍白的颜色和比较清淡的香气,则十分适合加入蔬果类食材,制作出色彩鲜艳、果蔬风味浓郁的调味米面包,刚好契合了如今烘焙圈各类叫好又叫座的卖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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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面包丨flickr / toshifukuoka

 

二、米面包的雏形 


米面包其实并非什么新鲜事物。早在18世纪末、19世纪初的英国,由于严苛的谷物法限制从殖民地以外的国家进口小麦,且关税逐年加码,导致国内谷物价格高涨,到了快要发生饥荒的地步。人们不得不在金贵的面粉中掺入其它东西以填饱肚子,而在众多面粉添加剂之中,大米绝对称得上优选。于是大米成为了中产阶层或家境稍好的普通家庭常用的面粉添加剂。


在Eliza Acton(19世纪初的英国诗人及厨师,曾出版过英国最早的烹饪书)所著的《English Bread-Book》(1857年出版)一书中,就收录了这种将充分浸泡、闷蒸熟制后的大米整粒加入面团以得到更多产品的米面包制作方法,并且面包的品质也很不错,绝非腐国惯有的黑暗料理水平。不过1846年谷物法被废除后,面粉价格大幅回落,需要面粉添加剂的时代也随之过去,这种相对粗糙的古老米面包也就逐渐难觅踪迹了。

 

三、米面包的重生:制粉技术大革新


当然,论起对米食的开发,还得数有着悠久稻米文化的亚洲更具权威。在传统的粥、饭、糕、团方面,亚洲尤其东亚诸国都各有所长。而稻米向烘焙圈进军的大旗,则是由霓虹国一力扛起,不过其出发点并非为追逐极致的口味,而是出于和英国工业革命初期相同的目的:用更少的面粉烤出面包。


日本是个多山少平原的岛国,各类资源极度稀缺,而大米是日本唯一可以自给自足的谷物,这让米饭长期稳坐主食界的第一把交椅。然而二战后,生产力低下造成严重的粮食短缺,同时美国借机推行“小麦战略”,一边鼓吹面包的好处、一边向日本倾销小麦等农产品,于是面包逐渐成为可与米饭并驾齐驱的国民性主食,到如今甚至有超越之势。饮食结构的改变,使得日本包括小麦在内的大部分谷物都需要仰仗进口。如何更多食用国产稻米、减少对进口小麦的依赖,成为经济与民生的重要课题。


用大米替代小麦来烤制面包的探索从未停止过,最简单也最直接的做法就是将大米磨成米粉、直接替换掉一部分面粉,然而这样的尝试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未能成功。日本自古就有使用米粉制作团子、柏饼等食品的习俗,然而传统米粉的粒径要比面粉大得多。大米与小麦有着结构性的差异,简单来说就是大米比较柔软而小麦则质地较硬。当稻米被研磨到一定程度后,若继续研磨其柔软的胚乳将被过度粉碎从而出现严重的淀粉损伤;而坚硬的小麦则可承受更多研磨、所以能得到相对小的颗粒。因此即便只用米粉替代一部分面粉,发酵时面团中的麸质骨架依然负荷不起这些大颗粒的自重、进而无法顺利膨胀起来,所以传统米粉并不适合制作面包。

 

经过多年的研发,越光米的故乡新泻县终于在90年代中期成功发明了划时代的“气流式粉碎机”,通过超高速的气流让米与米自行发生碰撞、进而粉碎成更小的颗粒,同时避免了直接施加碾压、拉扯等外力所造成的淀粉损伤。1998年,新泻制粉公司建厂投产,可以替代面粉的烘焙用“细微米粉”就此问世。而以烘焙用米粉为部分替代材料制作的米面包,也通过纳入学校餐食供应体系等政策扶持手段的推广,成功进入大众视野,成为了餐桌上的常客。


四、真·米面包:100%米粉背后的材料学


细腻的烘焙用米粉让米面包成为可能,但因其不含麸质,依然不能摆脱对小麦制品的依赖。难道仅使用大米就不能制作出面包了吗?这个究极问题已经超出农学家与美食家的学科范畴,进入了化家们的专业领域。


2001年,山形大学高分子有机材料系,参考塑料发泡成型的原理,在普通米粉中添加了高粘度的预糊化米粉,以更好的将气泡锁在面团内部,制得了世界上第一枚100%米粉的面包,自此开启了的全米面包时代。

 

只用到米粉制做出的米面包,因不含小麦成分,真正实现了面包零麸质的突破。而千禧年前后,恰逢欧美无麸质饮食概念大流行,在这股热潮的影响下,制作和贩售各类米面包的店铺逐年增加,米面包的制作技巧得到不断发展、品质也得以大幅提升。


2016年,日本农研机构与广岛大学联合研究发现,使用淀粉损伤度更低的米粉,经米曲发酵后可以形成由固体淀粉微粒包裹气体的皮克林气室(Pickering,很多洗面奶采用的就是这种低表活剂的乳化模型),并通过维持稳定的乳化状态使面团有效膨胀。这意味着米粉面包不再需要添加如明胶、多糖、纤维素等增稠剂作为辅助材料,同时也让米面包的家庭烘焙成为可能。次年,专营保温杯及各类厨电的虎牌,就利用这一技术开发出家庭面包机,与专用的米粉配合使用,就可以让普通家庭也轻松制作出100%米粉面包。

 

五、生米面包:烹饪理念的轮回与进化


然而,在充分享受过科技带来的创新与便捷之后,人们似乎总是对工业化、标准化的味道感到厌倦,开始怀念原始而质朴的加工方式,所以如今市面上各种“古法手作”大行其道。那么米面包这个只有二十来岁的小家伙,是否也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古早味”呢?


2020年,料理家理都史织(リト史織)开发出不使用米粉、直接以大米为原料的米面包制作方法,所烤出的面包被称为生米面包。这种面包是将大米浸泡后放入搅拌机内打成糊状,再经发酵后烤制而成的。由于做法简单、原料易得、加工也无需特殊设备,生米面包一经问世便引发风潮,在日本流行开来。


生米面包看似使用了全新的手法加工制作,但如果对比19世纪初英国添加大米的面包(以下简称英式米面包),还是能看出一些共同之处的:英式米面包需要提前浸泡大米,并在闷蒸熟的米饭中加入小麦粉,一起揉制成均匀的面团,这对于大米中的淀粉来说其实是个有效的预糊化步骤,即使在面团整体筋性不足的情况下也能使得面包充分膨胀起来。


而生米面包得益于家庭高速搅拌机的普及,在大米充分浸泡后可以将其以米浆形态充分粉碎为足够小的颗粒、又不会因过热产生太多淀粉损伤,随后的发酵过程会进一步降低淀粉的糊化温度、同时形成更稳定的皮克林乳液,就能烤制出蓬松的面包组织了。


从原材料出发的满满手作感,每个步骤与细节中却又都蕴含着丰富的理论支撑,相隔百年的米面包们似乎已经打破了时间的隔阂,完美呈现出每一代料理人们对食物的全部心力。

 

六、国内市场上的米面包 


虽然米面包在日本已经火了这么多年,可进入国内市场却只是近两三年的事。由于国内尚无相关行业标准,米面包的定义非常宽泛,选择粳米籼米糯米皆可、使用米粉或保留米粒都行,大米的比例更没有要求,哪怕含米量仅有1%也可以被叫做米面包。


如今我们能买到的米面包,多以如下三种不同的策略来呈现:


① 面是面,米是米:面包中小麦和稻米作为独立的组分,发酵膨胀的部分全部交给小麦粉来完成,米则保留完整的形态、只作为果料或内馅儿给面包增添风味,比如紫米软欧或黄米面包;


② 面粉混合米粉:在小麦粉中加入烘焙用的米粉,通常米粉的比例在20%,最高不能超过40%以免筋性过低导致面包不能成形。由于米粉的吸水性比小麦粉更强,制得的面包更湿润柔软,但麸质含量较低,虽然组织相对细腻但面包体积较小,吃起来没什么咀嚼感。


③ 米粉添加麸质:在烘焙用米粉中直接添加谷朊蛋白(麸质),直接解决了筋性不足的问题,可以制作出弹性更好、米香也更浓的米面包,不过缺少了小麦制品特殊的麦香,闻起来是米香,但吃起来味道更像馒头……


七、生米面包制作 


因为烘焙用米粉成本较高、纯米面包老化速度较快等诸多问题,目前国内比较难买到100%的米面包,不过好在生米面包最初就是为了家庭制作而开发出来的,最后附上理都史织(リト史織)的方子,大家不妨也尝试一下。


材料:

大米 115g,食用油 13g,枫糖浆 8g(或以5g砂糖融于5g水中制得糖浆),盐 2g,干酵母 2g,温水(50℃左右)70~75g。


做法:

1.  大米洗净后以足量水浸泡2小时以上;

2.  浸泡好的米彻底滤干水分放入搅拌机(许选用破壁机等高速搅拌机),加入除酵母外的全部食材,以高速搅20秒为单位搅打2-3次,待温度降至40℃左右后加入酵母再次搅打20秒,将所有食材混合均匀、搅打成细腻的米浆;

3.  小型吐司模具或条形磅蛋糕模具中铺油纸,倒入米浆,盖上保鲜膜或喷一层水,放入烤箱中40℃发酵15-30分钟;

4.  米浆膨胀至1.5倍后,表面喷一些水,入预热过的烤箱中180℃烤制30分钟,烤至表面金黄后取出,稍冷却后脱模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