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旁边的华人:川味的特色是什么?多数人的回答是辣。外省的人遇到四川人,就说你喜欢吃辣。请川人吃饭,不管三七二十一,使劲往菜里加辣椒,就觉得十分照顾了四川人。
川人食海椒,不辣不好,但也不是越辣越好,这要看用在什么菜里。而且,他们往往辣不单食,必同花椒豆瓣酱等混在一起。花椒把舌头弄麻木了,也好大口吃辣。就如外科手术前的麻醉。绝的是,在辣和麻的双重麻醉下,川人的舌头仍然能品出菜肉的原味和豆瓣的香醇。
原来这食辣就如看武打。外行的人看武打,喜欢看那些重拳重脚的硬功夫,就如流行的武打电影里面,打起来哗哗作响才觉得热闹。内行的人不是看热闹,而是从武打者的一招一式当中品出武打者的内力修行来。
吃川菜也是如此,就是从轰轰烈烈的麻辣中吃出浓香。无疑,川人是食辣高手。
为了香,川人做菜所用佐料之丰富之讲究,也是其它菜少有的。一九八七年夏天去九寨沟,路过川西小城松潘小停。去一家小餐馆吃午饭。那时还穷,饭馆不怎么讲究。一个店铺,卸了门板,露出几张色彩黯然的桌凳,靠窗安了一个灶台,灶用煤还是木柴做燃料。锅奇大,口径有六七十公分之巨。占了灶台的大半。剩下的空间则是齐刷刷十几个料碗。
要了一个麻婆豆腐。炒的时候,小伙计一边摆龙门阵,一边加油,接着就鼓哒鼓哒地猛拉风箱。很快油就热了。然后就用炒勺从料碗里蜻蜓点水般,随意而麻利地舀了各种作料,等佐料舀全了,竟有大半勺子之多。下到锅里,弯腰用炒勺搅动深深的锅底,搅出一阵浓香来。豆腐下锅就盖了锅盖,等再掀起来的时候,真是芳香四溢。洒上一把葱花,盛到海碗里,油光光的红汤里是白白的豆腐点缀着油绿的葱花,掺杂着五颜六色的佐料,让人谗虫大动。吃到嘴里,先是麻辣,接下来就是持久的醇香。
所以我说川菜的特色是辣味掩盖下的浓香。如果您的吃辣段位还不够,又要想从川菜中吃出些味道,就得先猛吃“麻辣烫”那样的东西,等你的舌头练出来了,再回来慢慢品尝川味。
毛泽东说不辣不革命。然而革命者也因吃辣的不同而有异。湖南的巨辣,造就了喜欢轰轰烈烈搞运动的毛泽东。在毛菜谱里,辣就是辣,凡事都推到极端,决不调和。而善川味的邓公,其革命的风格则如同这麻婆豆腐,里面加了花花绿绿的佐料,在麻辣的后面,让人尝到一些资本主义的芳香。于是川菜开始流行全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