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之国 胜负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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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是天府之国,富裕自足。四川人特别是成都人就特别愿意标榜自己与世无争,坐坐茶馆、打打麻将什么的。可是现在走南闯北的我相信真正的与世无争应该来自天下大同的境界,而不是闭门自封的盆地意识。我的记忆里四川人总是争得厉害,坐火车从陕西入川,四川人说陕西东西不好吃,研究了几千年的面也比不上川菜的一点点。往南入云南,说云南的辣是土辣(四川火锅里好辣椒的主要来源是云南的小米辣),怎么也比不了四川的麻辣、鲜辣。有一次坐火车从昆明到重庆,穿过贵州,竟然有四川人指着一道山告诉我,你看,山这边是光秃秃的,山那边是绿油油的,绿的就是四川,富;光的就是贵州,穷。也不知怎么就非得要争强好胜才行。前些年足球联赛在四川很火,人人为川军加油,也颇像现在的奥运会,国人就非要去跟世界比个高低一样的道理。其实一旦跳出这个狭隘的“盆地”,海阔天空。

围棋在四川民间很盛行,许多茶馆里都有下棋的风气。四川人的棋风也是非常好斗,如果懂围棋的都知道四川出来的职业棋手清一色都是“力战型”的,真不知这中间有什么道理。四川人下棋,不但好斗,还好赌,大概有点闲得无聊,光斗还不够过瘾。我在大学里是顶尖的围棋高手,某年暑假有个弟子在成都附近一个小地方泡上了茶馆,我去看他,他跟我说,茶馆里的高手看到我是新人,一定会找我来赌。弟子说那里的最高手让他两个子互有胜负,我们俩自己先下一会儿,故意走得臭一点,等会人家来邀赌,就要求也被让两个子,这样绝没有输的道理。

当时的棋力我让这个弟子四个子,也不知他是怎么琢磨出这么个损招来的,让棋力比我低的人让我子来赌博。当时的行情,小赌一块钱,大赌二块,我们来了个大的,因为二块钱够我们在旁边的餐馆痛吃一顿了,而且点什么菜他都想好了。

水平本身就比我低不少的人还要让我子,而且茶馆棋手是野路子,布局阶段完全不通棋理,乱来,那个局面很快就一边倒了。可是我自身内心里极其不喜欢赌博,又为这下套子宰人的事有所顾虑,加上看到对手很弱,这场棋竟然下得毫无斗志,最后硬是被对手在无理取闹之中吃死了大龙,输了!我们两个穷学生,本是想挣个吃喝钱,结果输了,而且金额还不小。痛哉!

之后不久江苏省高校选拔参加全国大学生赛的队员,我是南大的棋桥协会会长,组委会要我跑腿做事,就给我开了一个条件,不参加选拔赛,但是作为江苏队的领队兼替补队员出赛。这本是一个挺公平的协议,我自己的水平去打选拔赛也没有把握。比赛的地点是苏州大学,几个当地的高手在做裁判,空闲时间就跟我下棋,他们都够专业水平,只是吃不上专业队这碗饭,所以当国家体委定段位时就没有他们的段位。跟他们下棋,我就只有一个被调戏的份儿,而且这帮人人品也不怎么样,仗着我听不懂苏州话,拿着每一步占到我的便宜在哪里互相炫耀。事后,那个领队兼替补的位子自然也轮不到没有多少生活阅历的我,别人随便找个理由就把我打发了。

经历了这些之后,我开始慢慢地对胜负开窍了。围棋上再也不去计较胜负,当然水平也就从此停滞了。过去怎么都没法理解的一位日本高手对于怎么“长棋”的名言“只要你还在问这句话,棋力就已经长了半个子了”,也开始慢慢地能够理解了,还把这句话带进了英语学习里:只要你还在问怎么提高,就已经提高了。至于四川人的好胜之举,就再也不去跟他们计较了。如果他们告诉我“食在四川”,我是再也不会再去说应该是“食在广州”了,而且也犯不上去跟他们说全天下最好的川菜在深圳,因为那里揉入了粤菜选材的精良和调和全国口味后的清淡型麻辣。如果有人选择闭上眼睛不去尝试,那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关于胜负之争和入世出世,还是那位四川的大文豪说得最好:“胜故可喜败亦欣。”